餃子是過年期間餐桌上不可缺乏的一道菜,我喜歡吃餃子,不因餃子的美味可口,因著充滿卻虛渺的氣味。
小學的時候,每逢農曆春節,爺爺會帶著我和表兄弟妹幾個小毛頭包餃子,說是讓我們幫忙,其實是讓我們玩。從下麵到下鍋,爺爺只在一旁看,別讓我們給刀傷了或給水燙了,隨我們愛怎麼弄就怎麼弄,胡搞也無所謂,他的說法是,餃子最終會進到我們的腸胃裡,要不要鬧肚子由我們自己作主。
對我們而言,餃子好吃不好吃,甚至能不能吃非重點,包餃子為一種遊戲,最好玩之處在於生麵成餃子的過程,現場總讓我們弄得狼藉一片,麵粉、麵糊滿天滿地滿我們的小手小腳小臉蛋,爺爺就直笑著,不會出手清理,而我們早給教育得十分認份,餃子要下鍋前會將廚房整理一番,儘管不可能恢復至原來的整齊清潔,爺爺看得出我們真誠努力過,以及我們真的很餓了,不作批評指導,趕緊熱了鍋子,好完成接下來的程序,於此階段,廚房裡仍滿滿的生麵味。
我很喜歡生麵的味道,那裡頭有一種屬於新鮮植物的青嫩,和必須由風攜來的無邊際感,像是很熟悉但很遙遠的,或者說,近在周身卻將遠去的,迷迷濛濛、幽幽微微的,再如何將生麵漫撒漫佈於室,味道總虛幻飄渺,也令人難忘的。
爺爺過世以後,家裡過年依舊吃餃子,不過再也沒有包過餃子,都買餐館現做的,生麵的味道只在我的記憶中了,偶爾嗅聞到,虛渺感愈趨飽滿且具體,彷彿就要看見手指上沾黏的麵糊,我該思度的是要將那甩到表哥或表妹的臉上!表哥方才用麵粉攻擊過表弟,但他還不滿足,蓄勢待發著。個子較矮小的表妹臉上又粉又糊的,頭髮更是白了一半,但她笑得樂不可支,偷偷摸摸以表弟的衣角擦手。看來,戒心不高的表弟才是我下手的好目標!童年往事鮮明,爺爺和藹慈祥的臉孔亦然,可,仍只在記憶中了。
本文作者:張苡蔚